我那神秘又危险的指挥官(中)

【医生(Doc)X博士♂】【All博士♂】


前篇:我那神秘又危险的指挥官(上)

故事线:《源石尘行动》、《水晶箭行动》剧情后。

自设博:“卡兹戴尔战争武器”、“罗德岛最终防线”。


11、

在特雷西斯的邀请下,博士带领医疗小组,入驻卡兹戴尔移动城市。

当他们与摄政王秘书长接洽,驱车往饭店途中,已将近十一点。他们路过数座华灯通明的市集,烧烤店烟熏火燎,小吃摊热闹纷呈。

秘书长眺向窗外,既欣慰又骄傲,说从泰拉各国返乡的萨卡兹们,为当地注入了丰富的文化,从百年至今,卡兹戴尔的夜生活都未如此多彩。

于是,众人下榻后,明椒带干员们直奔最近的市集,连医生都被拉走,而指挥官还有其他工作,只为众人送了一句“玩得愉快”,就启动了终端,开始与凯尔希阿米娅视频会议。


翌日,医生浑身酒气,在卧室里醒来,还回味了一下昨晚最后一串炭烤沙虫腿。他打算向后勤部提交采购申请,整些食材,自己也尝试做一次。

医生洗完澡,擦着滴水的皮肤,刚把终端拿起,一瞧日程表,发现定于今晨的会议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他如梦初醒,按照邮件中的路线,飞奔去了王城。


医生在士兵的接引下来到宫中,看到流明陪着那位维多利亚子爵从会客厅走出,周围跟着一群银甲长刀的萨卡兹精锐。

等他询问过才知道,哈洛德被一名参加过伦蒂尼姆战役的士兵认了出来。

尽管哈洛德大部分都在执行军医任务,几乎不曾亲赴一线,但那名士兵仍对他表现了明显的敌意。多亏曼弗雷德及时赶到,流明作为第三方担保,矛盾才得以化解。

最终,哈洛德同意在监视之下回到饭店,无召见、无许可,不得随意走动。

“唉,我没打算刺探情报,救助老弱病残还分什么国籍?”哈洛德摆了摆手,“罢了,不用找博士,也不用找阿米娅和凯尔希……总之,你们如果又要去逛市集,帮我带份炭烤沙虫腿吧。”


古斯塔夫送别了两人,在会客厅见到了曼弗雷德。

将军没有介意医生迟到,反而给他推荐了几家特色菜馆。

寒暄几句后,依照约定,曼弗雷德把卡兹戴尔医疗保障体系规划书副本及一枚全域通行证交给了医生。

古斯塔夫医德双馨,在卡兹戴尔美名远播,连城外的拾荒队都听说过他,因此,阿米娅和特雷西斯决定为他颁授帝国首枚友谊勋章,但被古斯塔夫拒绝了。

最终,在协调下,魔王与摄政王同意将奖励换成更实用的物件:只要持有通行证,医生便可在遭遇突发状况时,就近调动一切资源。


12、

古斯塔夫和曼弗雷德处理公务后,并肩行走在宫廷的长廊上。

比起居民区,这里布局严谨、氛围肃穆,唯独在花园之中,才显出一丝轻松自然。

“说起来,”曼弗雷德问,“卡特伯先生,您是现任罗德岛指挥官助理吧?”

得到医生的肯定后,他笑了笑。

“博士的工作相当繁重,在兼顾卡兹戴尔之后更甚。感谢你如此忙碌之余,还尽心竭力地协助他。”

医生闻言,略显尴尬,没好意思告诉对方,自己不日将卸职。


绕过转角,清风徐至,阳光透过开满蔷薇的铁艺拱门,在石阶上摇落斑斑驳驳的星子。再往前一步,就能进入花园,可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远处,博士和特雷西斯坐在遮伞下,把办公地点搬到了花园里。不仅是古斯塔夫和曼弗雷德,两位也想享受卡兹戴尔难得的晴日。

“将军,”医生问,“我听说,以前博士和摄政王的关系很不好。”

曼弗雷德莞尔:“如您所见,现在他们没有矛盾。”

“……”

古斯塔夫听明白了。

换作以往,他会知趣地转移话题,但有关于博士的,他始终放不下心。

于是他继续道:“葛萝尔夫人——也就是保育院院长,她之前问博士恨不恨,这让我非常好奇,摄政王究竟是怎样的人。”

“您以后会有很多机会接触殿下,总能慢慢了解的,”曼弗雷德答,“不过,作为他的徒弟,我愿意向您分享我的观点:殿下是萨卡兹最优秀的剑士、最勇猛的先锋,也是最高瞻远瞩的政治军事家。”

“……确实。据说那场内战,他战胜了他的妹妹,也战胜了博士。”

“准确来讲,那场战争,他们三人赢得了卡兹戴尔的未来。每一次所谓的失败,都是为了最终的赢面作铺垫。”

古斯塔夫十分厌恶这种论调,人命当真如耗材,轻飘飘地一笔带过。

于是他摇了摇头:“将军,我相信博士不会喜欢这个说法。您的老师恐怕也一样。”

将军对医生的排斥毫无意外,他没有辩驳,只是勾起唇角,望向远方。


多立克式石柱的圆弧拱顶下,白色的铁艺椅,绿色的草坪,博士和特雷西斯,像一幅美丽的古典油画。

博士看着文件,特雷西斯看着博士,眸中有掩饰不住的怜惜。博士似乎察觉到了,也抬起头来,对他微微一笑,接着说了些什么,引得对方舒然展眉。

博士总有让人放松下来的技巧,他的妥帖和幽默向来恰到好处。

医生目不转睛,凝望着这一幕,却完全没有被感染到。

他反倒觉得很糟糕。


或许是古斯塔夫疏于表情管理,也或许是曼弗雷德慧眼如炬,萨卡兹察觉出了他的心思。

而后,他怀着一点微妙的示威意味,继续刚才的话题。

“告诉您一个秘密吧,卡特伯先生。”金发将军的白手套在剑柄上拨动了一下。

“老师和博士,他们是彼此的初恋。”

如他所料,医生转过头,惊愕地望向他。

“即使有过内战的纠葛,巴不得砍对方的头、喝对方的血,他们如今还是选择了合作。所以,无论什么说法、什么喜恶,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最终会因为卡兹戴尔聚首。他们爱卡兹戴尔,胜过爱彼此,甚至胜过恨彼此。”

“……”

“就算往事不可追,至少像现在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将军脸上浮现出怀念的色彩。医生看在眼里,隐约察觉出了这名萨卡兹的异常——交浅言深是忌讳,倘若明知而为之,那必然抱有某些目的——他在刻意透露某些信息。

“那么您呢,将军?”

古斯塔夫反问曼弗雷德,视线却瞥向博士:“您对现状满足吗?”

曼弗雷德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了微笑。


13、

一周后,阿米娅与葛萝尔夫人结束会晤,携博士和医疗小组归航。

为了祝贺任务圆满顺利,本舰举办了一场庆功宴,医生清楚博士不胜酒力,可他自己也一样。

他目睹形形色色的人接近指挥官,一批以敬酒之名,另一批以挡酒之名,博士周旋其中,像一尾轻盈的锦鲤。

但这只是医生把注意力全都投放到了博士身上的视角,大部分人仍在舞池、乐台玩得很尽兴。博士应付完各方嘉宾后,终于赢得独处的机会,他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注视着他亲爱的干员们,嘴角依然挂着笑,但医生觉得,这才是他发自内心的。

一个疏忽,又有人走向博士,令医生意外的是,居然是闪击。

德国大兵步履轻快,挨着博士坐下,完全没有客套。他把手伸进指挥官的刘海,捋过发根,耙开头皮,又去试他额面的温度——这一连串小动作,初看并无大碍,再看却十分亲昵。

医生的雷达滴滴作响。

博士也没介意,仿佛早已熟悉了一般,唤了一声“伊莱亚斯”,便由他随意摆弄,乖巧得像只猫。

闪击是背对着医生的,所以他并不能通过唇语来判断他说了什么。而博士听罢,点了点头,软软地斜倚在闪击肩上,任凭他将他扶起。

顿时,医生心中警铃大作,许多熟悉的桥段在脑海中迅速播过。他来不及分析这究竟是指挥官助理的职责还是别的什么,他的身体比理智更快了一步。

他穿过舞池,拨开摇摆的人群,直直奔向博士,精准地按住了闪击的胳膊。

闪击愣了一下,接着听见医生发问:“博士喝醉了?”

“哦……嗯,是的,”闪击躲避队友的目光,“我送他回寝室。”

反观指挥官,他找到了依靠的对象,便不再抵抗困意,连眼神都涣散了。

见此,古斯塔夫没缘由地一阵焦躁:“我来吧。我有他的寝室密码。”

“不,我也……”闪击下意识脱口而出,在医生惊奇的注视中,又把后半截话硬生生地咽进了肚子。

“那,行吧,我……我再去瞧瞧舒赫拉特,”闪击结巴,“他估计也醉了,毕竟那些俄……乌萨斯姑娘实在是太能喝了。”


14、

走在宿舍区的路上,医生特地绕了远路,专往僻静的地方钻。

他心乱如麻,一直在复播闪击的话。尽管对方试图遮掩,但据他对他的了解,他向来瞒不住什么。

医生知道博士多情,也知道哪怕他不主动,追求他的人也不少。作为指挥官助理,他很欣赏银灰,也认可送葬人,甚至可以容忍炎客……


但是,闪击。

闪击是他的战友,是彩虹小队的成员啊。

一想到他与博士有亲密关系,医生就抓狂得不行。


在这隐秘又沸腾的煎熬中,医生反锁房门,把博士放在沙发上,给他泡醒酒茶,又替他拿出了一套干净的睡衣。

钟摆嘀嗒嘀嗒,衬得屋内更显寂静,医生见博士的眼神逐渐清明,不禁松了口气。

“谢谢你,卡特伯,”博士在茶香氤氲中抬起头,“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医生并未执行,而是踌躇半晌,最后坐到了博士对面。

“嗯?”指挥官疑惑,“你有什么要跟我讲的吗?”

“是的,博士。”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挤话,“你觉得……库兹,我是说,闪击,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指挥官挑眉。

“……不,算了,”医生感觉自己的社交能力几乎归零,他站了起来,“睡吧,博士。明天见。”

“你话讲一半,我哪睡得着,”博士捞住他,把他拉回沙发,“怎么,你是想把他介绍给我吗?”

“……啊?”

面对这个展开,医生一时无措,但博士并没有意识到对方的沉默有何不妥。

“伊莱亚斯确实是个好伙计,”他兴致勃勃,“你们合作这么多年,见过他脱下防护服的样子吗?说实话,很火辣,该大的地方都很大,该长肉的地方一个都不少。”


听到博士这番“酒后真言”,医生感觉自己的心脏骤然一空——始终盘旋在他头顶的撒旦终于趁虚而入,在他胸腔里添了一把柴,泼了一桶油,使得他一张嘴,吐出的便不再是温言细语,而是地狱的烈焰。

“……这样吗?”古斯塔夫语气变冷,“那我是不是要替库兹感谢你,不光看上了他卓越的能力,还看上了他火辣的肉体?”

博士捕捉到了他忽如其来的敌意,不禁警醒了三分:“卡特伯,你怎么了?”

听到博士依旧用姓氏称呼自己,古斯塔夫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所以,哪怕是根野草,只要长在窝边,你也要吃个遍?”

“……?”

“我以为你有那么多个情人,也该满足了,没想到,你的胃口真不小。”

博士的笑容凝固了。

“……卡特伯,”指挥官压低嗓音,“我不该调侃你的队友,我很抱歉,可是你刚才这番话,也冒犯到了我。”

“冒犯?”古斯塔夫的怒气反倒高涨,“情人节当天,我替你和银灰挡掉了七份邀约,短短两个月内,我亲手拆掉十几次送葬人在办公室安装的电网,至于那个卡兹戴尔的刀术师——他听说我要去他的家乡,差点把我插在墙角捅个对穿!”

“作为你的助理,我为你处理了太多人际上的麻烦,而这都已经超过了我的本职工作,要说被冒犯,我早就被冒犯过无数次了!”

“博士,真的,我很遗憾,我以为罗德岛指挥官是个既自律又自重的人,可没想到他天天变着花样跟下属鬼混,还恬不知耻地讨论某位同事的身材,对于这种作风,我深深地感到羞耻——为了他,也为了我的选择。”


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只要起了个头,便再无收回的可能。

但古斯塔夫已经开始后悔了。


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留在这里是为了解惑,怎么反倒挑起了争端?


而博士,博士瞳孔颤抖,满面惊愕,前者还没有完全褪去,就被委屈失望等一系列更复杂的情绪所覆盖。他雪白的脸庞几近成了调色盘。

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缓缓起身,后退了一步,再后退了一步,走到公文包旁,找出两份文件,签字,留证,又带着它们回到了古斯塔夫面前。


“卡特伯。”

他呼吸着,平复心情,把文件递给对方:“拿去吧。”

医生低头一瞥,是他的外勤申请和离职书。

指挥官意见那一栏,已经签上了“同意”。


一阵针锥般的锐痛扎往古斯塔夫,他的大脑疼得一片恍然。

“不,”他结巴,“我……”

“拿去吧。”博士又把文件往前送了送,“从即刻起,你不再是我的助理,也不需要待在你厌恶的环境,做你想做的事吧。”

“不,博士……”医生几乎要咬掉自己的舌头。而那几张薄薄的纸页,如烧红的铁板,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我……我不该这么说你,对不起……”

“没关系,”博士撇开目光,看起来已经倦了,“我理解。”

他慢慢走到沙发边,摊开手掌,移向门口:“没有别的事了,就请离开吧。”

“……”

“对不起,博士……”

指挥官并未不耐烦,也未有别的表现,美丽的容颜平静得像一面冰湖。

“嗯,”他应道,“我原谅你了。”

医生望着对方,似乎他于一切谩骂、诋毁,早就习以为常。

他对他是如此,对特雷西斯又如何?


博士见他坐立不安,低住头,捏住手,没像以往一样关心,而是再次表达了送客的意图。

隔了很久,医生才听到自己的声音。

“……好的,博士。再见。”


15、

自那天之后,古斯塔夫就再也没能从内耗的漩涡逃离。

每一个失眠的午夜,他的脑海里都在回放争执现场,迫使他一遍遍地梳理、分析,究竟是被什么影响,又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对博士发这么大的火,才会把他形容成一个虚有其表,欲壑难填的容器。

还有那些所谓的“麻烦”,其实都是外部行为,博士没有去教唆,甚至根本不知情。他不该迁怒他。

然而,罗德岛无人晓得他们有过什么矛盾,博士未曾更换新助理顶替他的位置,对外宣布的理由也是医生给他的说辞。这下,医生非但没有落人口实,反倒在罗德岛和卡兹戴尔都赢得了更好的名声。

医生受之有愧的同时,不禁想到,指挥官对他算是仁至义尽了。


不久后,古斯塔夫被凯尔希召至控制中枢,会议结束之际,他受一名刚返航的干员委托,转交一封文件给博士。

怀着侥幸的心态,他来到办公室,果然没能通过人脸识别认证。

指挥官签字留证的那一刻,他的助理权限就遭到解除了。 

站在紧闭的门前,医生感觉又无助又无奈。


正当他鼓起勇气,想要敲门,门便开了,博士走了出来,似乎有些惊讶,但也只是道了个谢,便接取了文件。

“博士,”医生注视着他的背影,听到自己的嗓子发出声音,“已经下班了,一起吃个饭吗?”

“不了。你去吧。”

博士嘴上客套,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回了办公桌前,拨通了Touch的联讯。

指挥官戴着兜帽和面罩,瞧不清脸,但他的谈吐和平常没有两样,依旧语速飞快、条理清晰。

在那场冲突里,似乎只有医生本人辗转反侧。


于是,医生取出薇薇安娜赠予的皇家利口酒,约闪击去了“再来一杯”。

两人进入雅座后,闪击夸赞了一番这位慷慨的女士——医生曾在博士的授意下,赶赴卡兹戴尔与莱塔尼亚的交界为她提供支援,此酒便是她的谢礼。


话题兜兜转转,终于回到正轨,闪击听闻医生发现了他和博士的关系,先是沉默,后又愧疚,连续闷了好几杯,才把这段秘密宣之于口。

“是我主动追求博士的,”闪击承认,“但也是我放弃了他。”

“……”

“队长他们都不知道。哦,我跟博士是和平分手的,所以我们依然是战友……对,战友。”

医生听罢,想起对博士的斥责,简直羞愧难当。

闪击见他眼神复杂,以为他在质疑自己,连忙摆手:“我可以解释,兄弟,那天我只打算送他回寝室,没别的,真的。”

古斯塔夫干笑一声,斟满他的空杯,又推回到他面前:“庆功宴的事翻篇了,讲点我不知道的。”

库兹了然,接过酒盏:“作为指挥官助理,你一定也不清楚博士的年龄和身世吧。”

“确实,但这跟你们分手没什么关系。”

“当然有,”闪击点头,“接下来我要和你说的,是萨卡兹历史中的记载。”

不顾医生疑惑的目光,闪击用大学授课般的口吻娓娓道来。

“两百多年前,从先代皇帝的统治,到双子英雄的时代,博士担任过帝国上将,侍奉过两位魔王。他与温迪戈和食腐者一起,保障卡兹戴尔领土完整、疆域和平。现在我们都知道了,他们其实是在维护移动城市航道的治安。”

“因为先代皇帝是个受制于王庭的傀儡,博士在维护治安的同时,还要以皇室成员的身份寻访各部王庭,与他们保持密切联系,所以他又被称作‘王庭巡使’。”

“两百多年前,帝国上将,”医生大惊,“Are you kidding me?”

“我没开玩笑,这是真的,是博士要求保密的。”闪击罕见地严肃,“看在这瓶酒的份上,我向你破例了,也请你为他保密。”

“……”

“别的不提,兄弟,他比我曾曾曾祖父还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我们永远不可能平等地相爱。”

“漫长的岁月里,他有过初恋,有过心动,为那人欢喜,为那人哭泣,为那人燃烧最炽热的爱,自此之后,别人从他那里获得的,就只是一点点带着余温的灰烬。”

“博士跟泰拉纠葛太深了,再也无法离开了。可是我,我们的小队,总有一天要回到地球去的。”

“你能明白吗?我受不了拥有后又失去的痛苦。哪怕它只是一点点灰烬,也足够我——这个仅有几十年寿命的人,带着灼伤过一辈子。可对他而言,与我的相遇,不过是一个瞬间,一道闪电,一场烟花,在他生命里根本不值一提。”


医生听罢,欲言复止,恨不得把闪击揪起来揍两拳。

他用理性去抑制本能,却拉扯不清,纠缠不断,简直懦弱且可恨。他不敢承担最重要的责任,把最少的代价和最小的力气投在细枝末节的地方,又是准备歌单,又是醉后关怀,不晓得他是为了挽回伴侣,还是为了感动自己。

但,古斯塔夫懊恼,他有什么理由、有什么立场揍他?

为了一个刚认识不到几个月的“外人”,他如何对与自己出生入死近十年的队友动手?


闪击注意到他变幻莫测的表情,给他倒完了剩余的酒:“想骂我就骂吧。”

医生不仅想骂他,还想打他,但忍住了:“我只是没有料到,你在感情方面如此悲观。”

库兹苦笑:“我以前也不知道我自己这么悲观。”

“虽然但是,兄弟,”他的眼神再次亮了起来,“换个角度想,像我这样的士兵,有什么机会直面军龄超过两百年的上将级领袖?在地球,顶多只能对AI模拟出来的全息投影聊两句。”

“说真的,不跟他恋爱很遗憾,但不认识他更遗憾。”


16、

与闪击的谈话结束后,医生来不及沉溺情绪,就接到了新的外勤任务。

卡兹戴尔发来了一封电报,由博士抄送给医生,具体内容是,他需要前往卡兹戴尔南部,接应一支入驻移动城市的村落。

他非常接受这样的调遣,或许是因为他渴望离开博士。这样,他就有机会重新拾掇自己了。


随医生一同执行任务的,除了导火索与闪击,还有一批罗德岛干员。出发当天,他在甲板停机坪集合,发现全是熟悉的面孔:煌,Touch,Stormeye,还有炎客。

这一场会面于医生来说,简直分外尴尬。除了他和导火索,所有的男性都跟博士有过亲密关系——就算跟博士远隔千里,与他相关的人,还是会勾起他的回忆。

但神奇的是,他们相处得非常友好,仿佛根本不知道他们拥有同一个床伴——但很显然,博士没欺骗过谁,就像他从不隐瞒医生一样。


古斯塔夫正想着,一只冰冰凉凉的易拉罐贴上自己的脸,冻得他一激灵。

他抬起头来,对上了炎客熔金般的眸子,在他身后,煌笑吟吟地瞅着他,跟闪击碰了一下酒瓶。

“来点吧,卡特伯,”Stormeye一边招呼,一边给Touch递了一罐,“车程太长了,待会估计还要战斗,得保持清醒才行。”

古斯塔夫看着易拉罐,硕大的萨卡兹标语,又土又艳俗的包装,还画了一个香肩半露的醉态女人。

医生连忙摇头,推还给炎客:“我工作时不喝酒。”

炎客的脸依然冷酷,他没有回应,而是把易拉罐哐地一声敲在小桌板前。

医生愣住,就听见煌噗嗤一乐,闪击忍俊不禁,Stormeye在护目镜后边翻了个白眼,撞了撞炎客的肩膀,接着提醒医生:“他知道你不喝酒。这是功能饮料。”

然后又像是读通了医生的心思一般,他指了指上边的女人:“不成瘾,不壮阳,广告罢了。放心。”

“……”

“咳,我们还是要支持一下卡兹戴尔的本土产品,”闪击打趣道,“以及,兄弟,你得补习一下萨卡兹语了。”


“坏家伙号”舰载机将他们放在外勤执行点最近的村落后,有外勤干员接应他们上了卡车。

古斯塔夫坐在车厢里,望着沿岸奔涌的江水,思绪也跟浪涛一样浑浊。

卡兹戴尔南部与雷姆必拓接壤,聚居于此的萨卡兹,世代以采矿为生,许多人受雇于后者的组织,如今,卡兹戴尔迎来和平,移动城市重新开放,面对丰厚的搬迁待遇,他们很乐意响应魔王的号召。

但显然,长期习惯于让“魔族佬”前往最深的矿井、最险的洞窟,还无需支付高昂的酬金和赔偿,多得是组织不肯放人。连导火索都暗自抱怨,“比卡西米尔的老登还奸诈”, 因此在几天的作战中,他下手格外狠。

这场外勤任务,难度评级为A,博士本应亲自带队,但他的战场并非于此:罗德岛不打算跟那些矿场老板浪费太多时间,于是一边谈判,一边突袭,至少让急需救治的感染者以最快速度送入本舰或移动城市。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然而意外再次发生了。


17、

医生抬着一名浑身是血的小女孩赶到罗德岛安全屋的时候,见到里边全是遍体鳞伤的萨卡兹难民。Touch正指挥手术,导火索正修理设备,争分夺秒,紧锣密鼓。

远方的矿山岩脉仍在崩塌,被炸开河道的江水更加汹涌,恐怖的轰鸣回荡四方。煌和Stormeye的声音从战术电台传出,闪击一边辨认,一边加急清点物资。

古斯塔夫来不及过问细节,连忙去拿自己的医疗箱,就听见Stormeye低语道:“村长和他的两个儿子,挟持家眷跑进卡雷边界的矿坑去了。那边环境太复杂,很可能出现意外……”

接着是炎客的声音:“八口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内外伤,让医疗来接应。”

医生看了一眼忙得像个陀螺一样的Touch,抓起对讲机:“这里是卡特伯,我过去接应,请提供坐标。”


说到底——古斯塔夫在出发前,曾得博士分析:雷姆必拓的商人会权衡弊端,会屈从权威,只要找到支点,就能撬动外部抗力。

最棘手的阻碍,永远来自内部。

最初将萨卡兹送入雷姆必拓矿场的那批人,必然也是从中得利者。可他们获益的渠道十分单一,若各矿场解雇劳工、断绝合作,他们便会失去供养,失去地位,甚至因为魔王的介入,许多烂账脏活一并翻出,他们将面临法律的审判,最终失去一切。

为此,他们宁可炸毁乡道,堵死通途,阻挠村民,哪怕众叛亲离,也不惜同归于尽。

这也是为什么Stormeye说“需要战斗”。


医生赶到现场,从卡车后箱一跃而下。那巨大的矿坑中,站着几名罗德岛干员。

煌正在安抚受惊的妇女和儿童,炎客站在最前方,脚边堆满了焦糊的源石虫尸块。

山体内部传来隆隆闷响,不断有石块震落,沙土的腥气混合着地泉的湿气,在周围肆意涌动。

矿道前,那名老村长还在喋喋不休,说他曾经如何带领族民脱贫,说他昔日如何坐拥巨额财富,说他以萨卡兹感染者的身份,被雷姆必拓奉为座上宾……事到如今,他宁可与矿山同葬,也不肯接受余生的落差。

他像捧着奖杯一样,牢牢抓住一名男童,而那孩子跟一只鹌鹑似的,在他怀里瑟瑟发抖。

“卡特伯,”煌对医生说,“刚才的爆炸改变了地下河的走势,正不断冲击岩层,这里随时会发生塌方与洪涝,你先把这五个送去据点。”

“明白,”医生一边给一名少女接骨,一边又把目光投向远方,“那些人……”

煌了然:“我们要优先保障脱困者的安危,还有罗德岛干员们的生命。”

这句话,煌是用维多利亚语说的。尽管妇孺们听不懂,但从她的神态来判断,也猜得出不是什么好决定。

顿时,女人尖叫,孩子哭闹,有的在求煌,有的在求医生,还有的在求村长,场面又乱作一团。

难民的情绪仿佛干柴,一瞬间就被引燃。焦急之下,医生只能挤出几句最基础的萨卡兹语来劝阻,Stormeye也连忙赶来安慰。

像是在回应村民的悲鸣,山体猛然迸裂,水柱从矿洞和岩缝喷出,坠石泥浆与大批源石虫滚滚涌来。

煌叫了炎客一声,刀术师意会,立即往回冲;而Stormeye像扛猪仔一样,帮煌一起把脱困者扛走。

千钧一发之际,村长的儿子们迅速护住父亲,三人在被巨浪吞噬前,村长用尽毕生力气,把孙子推了出去。

看到这一幕,古斯塔夫不顾身后罗德岛干员的呼唤,逆着潮水,奋力冲刺,接住了那个男童。


18、

古斯塔夫的病危通知书下达了。

文件一经传出,立即报给了罗德岛指挥官。

然而,当博士行色匆匆赶往本舰ICU时,透过钢化玻璃墙,见到的是完全静止的心电图。

古斯塔夫面如死灰,浑身插满导管,躺在一堆器械之中。

作为主治医师的凯尔希,从头到脚裹在防护服里,辨不清表情,只能看到她放下了手术刀。


指挥官踉跄了一步,阿米娅连忙扶住他。

不远处,彩虹小队和精英干员被前来劝架的Logos用咒术隔开,两方怒气汹汹,喘息不绝于耳,尚有余力的战车,低低骂了一句俄国脏话。

博士把手里的尸检报告放在椅子上,缓缓摘掉面罩。阿米娅陪他坐好,余光一扫,发现上边挂着四张遗像,分别是老村长,他的长子与次子,以及他的孙子。

ICU大门自动滑开,凯尔希走了出来,望向博士:“炎客怎么样了?”

“刚醒。”指挥官轻轻答道,从尸检报告底部抽出一张纸,“有三块源石碎片扎进了他的头皮,都取出来了,也打过抑制剂了。他体质好,Touch也处理得够及时,融合度不会提升。”

凯尔希颔首,旋即道出了众人最关心的情况:“卡特伯失去生命体征了。”

“……!”

艾拉立即起身,双眼通红:“不!”

“很抱歉,艾拉女士,我们已经……”阿米娅应声劝阻。

“你们泰拉人厉害,被洪水卷走还能活下来,可医生哪里遭得住!”战车大吼,“所以,当时,到底是谁,提出要医疗支援,又是谁,决策错误,优柔寡断,把事态拖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行了!舒赫拉特!”

灰烬连忙拉住战车,就见煌也拦住Stormeye,替他怼了回去:“谁不想多救几个难民?就你们有理?泰拉人的命不是命,我们干员的命不是命?”

两方一言一语,又是剑拔弩张。阿米娅清楚,造成这一切的人已经付出了代价,责怪他们毫无意义,只能将悲怆转化成怒火,互相倾泻在活着的人身上。

Logos和凯尔希一样,脸色愈来愈冷,正当他想要再次施展咒术,就看到指挥官猛然起身,用力掷下一个词。

“够了!”


19、

顿时,整个走廊鸦雀无声。

“是我,派他去的,”博士重复道,“是我,把卡特伯派去卡兹戴尔的!”

“博士……”

“如果你们需要怪谁,那就来怪我!”指挥官铿锵有力,“古斯塔夫是我的干员,我会对他负责!”

精英干员还想辩驳什么,就被凯尔希止住。

“博士,”阿米娅攥住青年的手,“冷静下来,请冷静下来,好吗?”


彩虹小队这才发现,永远游刃有余的指挥官,连生气都游刃有余——如果不是阿米娅一语道破,他们可能都意识不到对方正在愤慨。

刺激指挥官,使其情绪剧烈波动,后果非常危险,是物理层面的、伤及生命的危险。尽管不清楚具体原因,也没有写入罗德岛干员手册,但战斗人员培训课程上,凯尔希再三交代过。

于是,所有人都默契地停下了争执。


博士顺着阿米娅的抚慰,长长地呼气,吸气,调整状态。

见指挥官逐渐平复,艾拉才试着发问:“博士,你要怎么负责?”

彩虹队长本以为会得到厚葬之类的承诺,没成想,指挥官却答:“卡特伯还有救。”

博士指着那些由源石能源驱动的医疗设备:“我感觉得到,他的大脑仍然在活动。”

“什么?!”

不光是彩虹小队,连罗德岛干员们都惊呆了。

“他经过了完整的清创与缝合,我可以通过一种特殊的‘仪式’,尝试激活他的生命体征。”

艾拉听到这个陌生的词汇,把目光转向小队的语言大师,闪击果真听懂了,回了一个口型:Ritual。

——博士要施展一场完全不依靠科学的,几乎与神迹画上等号的“魔法”,来挽救医生的生命。


“艾拉,我想你们都很清楚,医学界对于死亡的定论,绝非单纯通过心跳、呼吸、血压来判断。”

“……对。”

博士脱下手套:“所以,如果诸位信任我,在仪式结束后,我会向你们解释。目前我能承诺的是,我曾经通过类似的方式‘复活’。而我当年所受的伤,比卡特伯更重。”

指挥官的一席话,罗德岛众人都听懂了:博士要调动源石骨骼,把自己当成切尔诺伯格的石棺,为濒死者供给巨额能源——医生体质特殊,与他同属一族,既不会返祖,也不会致使矿石病恶化。

然而,凯尔希表示了否决,毕竟这要透支博士的力量。况且,他当年不光是身体支离破碎,精神也彻底崩溃,因此修复格外艰难漫长,时至今日都未回归巅峰状态。

而古斯塔夫·卡特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又是怎样的状态?

万一贸然干预,那么稍有差池,博士就会像没有经验的救生员一样,与溺水者一道沉入深渊。


缄默之中,阿米娅开了口。

“博士,我来帮助你一起举行仪式,好吗?”

博士讶异不已,与凯尔希异口同声:“不行,这太危险了!”

“如果由博士独自完成仪式,那会更危险,”阿米娅望向凯尔希,又握住博士的手,“博士,你是罗德岛的指挥官,我是罗德岛的领袖,如今我们的干员出现意外,作为你的上司,我会跟你一起承担这份责任。”

“阿米娅……”

“阿米娅,”凯尔希语重心长,“这很可能会反噬你,对你和博士造成不可逆的伤害。你一定要慎重考虑。”

“凯尔希医生,我的能力不一定总用来击溃敌人,也可以用来拯救同伴,这份力量,我……我可以用好的。”阿米娅轻轻拍了拍凯尔希,安抚这位比她年长数万倍的前辈,“请相信我们。”

“……”

“既然如此,”Logos拿出骨笔,“阿米娅,你们应该很需要一个无人打扰的环境。”

煌听罢,推了他一下:“喂,说好来劝人的呢?”

“既然‘殿下’都这么说了,作为萨卡兹,当然选择响应。”

萨卡兹族的精英干员都向他投来了“你神经病吧”的眼神,但没有一个反对。

凯尔希的脸已经快冻成因非冰原了。按照Logos的说法,在魔王的敕令下,不光是帝国上将、王庭之主,勋爵也得遵命。于是她仅思索了两秒,就把精英干员和彩虹小队揽走,同时暗暗瞪了一眼Logos。

女妖只是翘了翘唇角,完全不惧这位尊贵的女士的警告,摊开双手,暂退出去。


20、

ICU一片寂静,只余同古斯塔夫一样沉默的二人。

被女妖咒术包裹的空间,纯净、安宁,入内者甚至无需穿戴隔离装置。它仿佛晴日下的彩虹泡泡,随着领域展开,光线与阴影逐渐扭曲。


阿米娅召唤了漆黑的王冠,并帮博士脱去衣服。当她把他的衬衫和外套放妥时,听见博士在身后低语。

“谢谢你,阿米娅。”

源石撕裂血肉的骤响,盖掉了青年的尾音。阿米娅不用回头也知道,她温柔可亲的指挥官,变成了一只狰狞的怪物。


博士这样使用技艺,无异于是任由其将身体从内由外剖开,痛苦程度可想而知。

阿米娅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博士施展法术,是在雷姆必拓的荒原上,在巨钳兽群的围攻中。

尽管博士如铜墙铁壁般挡在她面前,她却无法产生任何安全感,只有身为泰拉人对活性源石和“由活性源石构成的怪物”的恐惧。那种恐惧尖叫着,撕扯着,逼迫她立刻逃跑。

她深深地对这种本能感到羞耻,直到博士发觉,她向他吐露真话,指挥官却宽容地表示了理解。

也是那一夜,阿米娅才明白,博士为克服痛苦和异化的恐惧,足足花了几十年。

是啊,当指挥官动用源石技艺的时候,不是十万火急,就是生死攸关,面对这种情况,谁还来得及在乎博士疼不疼?

连他自己都不在乎了吧……


阿米娅暗忖之际,周围景象悄然变化。无数幻影投射在两人四周。陌生的世界,高耸的铁塔,荒芜的战场,彩虹小队的成员。

似乎在回应阿米娅的叩问,当意识之海交融时,无比鲜明的、热烈的、迫切的思潮席卷而来,击中了孤舟般的魔王。

“我在乎。”

像是咽喉的嘶鸣,又像是灵魂的呐喊,不该发出声音的古斯塔夫,发出了声音。

无数闪回畔,一个念头贯穿始终,甚至盖过了求生的欲望——不,它与往生的记忆与求生的欲望合为一体,它是古斯塔夫在深渊之中紧攥的救命稻草。


“我想见博士。”

“我好想见博士啊。”


【TBC,下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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